[觞恭] 不知何处是他乡
*醉梦江湖DLC衍生。
*建议与前篇《但使故人能醉我》连起来看。
不知何处是他乡
原作：古剑奇谭
cp：觞恭
by：萧月
一曲高山流水，第一次被他鼓捣得支离破碎。
欧阳少恭精通音律，论起抚琴，怕是遍寻人间，没一个超得过他的。往日焦虑烦躁之时，少恭总会独倚琴台，依靠琴音镇定心神。他本就与琴有一种冥冥之中无比契合的联系，这招之前屡试不爽，然而今天却是头一次，这琴声让他感到更加烦躁。
柔韧灵活的手重新搭上琴弦，少恭咬咬牙，不死心地想要再弹一遍。可是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越弹就抖得越厉害，一连串拨错了好几个音，调子和节拍全都乱了。
这大概是他太子长琴有生以来弹得最烂的一次了，少恭在心里沮丧地想。
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头，颀长的苍白的，在琴弦上磨出了薄茧。然而他这双手更多的时候并不是置于琴上的――它们曾经搭在病者的手腕上探着经脉，也曾遍染故人嫣红热血。是这双手拯救了幽都那个洁身自好的巫咸，也亲自培育出了青玉坛今日此景，逼走了酒不离身的尹千觞。
少恭想着一个月以前青玉坛的种种，他只觉得心烦，这尘世凡人心真是难伺候。他留在人间沉沉浮浮千百年，途径了各种各样的人生，早就明白善恶之道不过殊途同归，蜜糖砒霜也只一把双刃剑。故而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上有人会嫉恶如仇，他觉得，世上人事，不过都只是事而已，哪分什么好事坏事。
他想起当年刚把巫咸捡回来的时候，他对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家伙真是没什么好感。本想直接把这人性命收了，转念一想，反正玩坏了也不用负责，不如拿他做个试验品，看看这活人和焦冥究竟谁更有趣，此生也不会太过无聊。于是生火炼丹，鼓捣了一枚可致失忆的药丸出来，等到尹千觞瞪大眼睛惊讶醒转，他心里其实是满满的看好戏的心态。
后来千觞不负期望，果然把自己倒饬成了一个浪荡的江湖汉子。倒是不受束缚来去自由，也果然把少恭当成救命恩人与之推心置腹，只是少恭每次视线对上那双因为酒气些许泛红的眼睛都难免有些坐立不安，压制记忆的药力总有消散的那一天，他无法预料千觞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
等到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会用什么眼神看着我呢，少恭抿抿嘴唇，竟是少有地生了一些期待之心。随即眼神又是冷下去，想想千觞一月前的话语表情，保不准他已经恢复记忆了，下次见面，怕是要打上门来了。
打就打，我欧阳少恭真要比起身手来也定然不差于他，少恭把手拢在袖袍里赌气一样地想。那几个破玩意，他自己又不是打不过，带千觞来青玉坛并不是为了搭把手，而是只想看看，千觞口口声声说彼此互为知己，究竟他能知己到什么程度。
“医者之道，还是少恭之道——”
他想起千觞拂袖而去的背影。
明明知道鲤将军家的小姐已经死去，你这厮却偏偏留它一个幻象。可是镜花水月，哪能是长久之道？现在我把你留恋的温润如玉的少恭幻象掐死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愤怒？疏离？还是怨恨？
我明明是在拯救你啊，千觞。
焦躁更甚，这房间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索性踱去丹房找了一副镇定心神的药出来。
勺子搅着碗里褐色的药液，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忍不住的抖。当日千觞决绝离开，少恭还能冷笑一下转转眼珠继续算计他；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心里越发不安，后怕一般的感觉。
如果千觞日后真的对我反目成仇——他在心里想了一下亲手杀了千觞的场景，一时间心如刀绞，手抖得更加无法抑制，碗里的药洒了一半。一去五年，这五年千觞视他情同手足，少恭自然再清楚不过。可他只想有个人能与自己坦诚相待，不需伪装，可这天命终是残忍，竟连这最后一个相依之人，也要抽离。
有敲门声把少恭从万千思绪里拉回来。是元勿。
简短交谈，留下一封书信。
作好了阅读一封绝交书的心理准备，少恭小心翼翼地低眉看去。
谁知打开一看，只是平淡的酒约，少恭盯着那行字迹，竟是动弹不得，如遭雷击。
“千觞……”
他独自抗了这么多年的天命，如今竟有人在见识了他的黑夜以后，仍然留他身边，和他一起抗。
少恭把碗里的药泼了出去，即刻动身赴约。
然而走到青玉坛下层的时候脚步却是顿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再见到千觞应当用什么表情，应当说些什么。千觞还会像往常一样与我寒暄吗？或者并非邀约，而是为了报复而设的局，请我入瓮？
脸上的表情阴晴变幻转了好一会，少恭终究还是转身回屋。反正赴约又不差这一时，他阴森森地想，反常即为妖，千觞既然没生气，也就难以相信他对自己没抱坏心眼。
就这样斟酌思量着，时间已然飘飘乎乎地过了一个月，少恭还是拿不定主意。倒不是他优柔寡断，只是误入杀场这种事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几千年活下来，他对于周围不受他掌控的事物都有些本能上的排斥。
千觞啊千觞，你究竟想对我怎样呢？
他想起千觞抱着酒壶胸襟大敞，一副阅尽沧桑的样子，只是眼神却一如初生婴孩般清明纯净。他知道那纯净是自己赋予他的，每当少恭恍惚回忆自己身世的时候，少恭也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害了他，可是若不是压制住了他的记忆，他又怎么会成为尹千觞，那个毫无条件处处助我的尹千觞？
就去见一面吧，也当作是自己与他的一个了结。
少恭终于打定注意，抱琴启程。
坐于白帝城高处，少恭重新伸手抚琴。弹的还是那曲高山流水，还是犹犹豫豫的颤抖双手，还是支离破碎的琴声。少恭觉得可能是手上的力道似乎大了一些，绷紧的琴弦不自然地动了动，旋即应声而断，反弹的力道抽打在指尖，留下一道淡红。
知音少，弦断——
身后响起一道犹豫的声音。
“……少恭？”
“约少恭饮酒，似乎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少恭把手指轻轻搭在琴上。
他发现，他的手终于不抖了。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