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明

一个浪荡的薄情人,爱得不深,睡得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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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 带不走的

带不走的

 

cp:双花

by:萧月

 

 

九月的北方已经很久都没有下过雨了,天色一直沉着,雨却始终都没落下来。

张佳乐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大厅走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北京下了半个月以来的第一滴雨。天色是暗的,看什么都像一抹灰,抹布似的,噎得人胸口难受。雨很快就从滴凝聚成了线,瓢泼地浇下来,连雨伞都不顶用了,只好就近钻进机场边上的麦当劳里。避雨的人太多了,他没找到座位,只能用脚挡着行李箱,靠在落地的玻璃窗前面望着大雨发呆。

张佳乐带的东西不算太多,塞不满一个小型号的塑料行李箱。站得久了,有些累,他尝试性地想坐到箱子上去,却听见轻微的“咔”一声响,马上又重新站直。他并不很适应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咳嗽了一下权当掩饰,又把棒球帽沿压得更低了一些。

 

荣耀联盟第八赛季,和张佳乐没有任何关系。

 

夏休期最开始的时候,张佳乐对于这个漫长得过分了的假期并没有太多实感。他甚至还有一小部分行李留在战队宿舍里,那些东西说不上重要,他想着过些日子再回去取,可是这日子过着过着,取东西的事就被他忘了。他窝在家里,每天早上拉开窗帘在阳光里站一会儿,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到点了吃个饭,一天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职业选手的几个群被他全都屏蔽了。有不少人发消息来问自己的近况,张佳乐扫了一眼,点了清除全部消息,然后又把手机屏幕锁上。黄少天跳着脚用“张佳乐你不要装死”给他刷了一屏,然而他也知道,张佳乐这个人,如果不想说话,那就真的是任他惊涛骇浪,我自无动于衷。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一个稍微长一点的假期罢了,张佳乐这样想着——只是偶尔,他会惊慌地摸遍身上每一个口袋,然后才反应过来,百花缭乱已经不在他手里了。这张陪伴了自己七年有余的账号卡,也许再也没机会沾染自己的体温了,想到这里,张佳乐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解锁手机划了两三下,又百无聊赖地关上;什么意思也没有。他老觉得自己走到这儿,走了这么久,现在仍然什么都没有。

就像绕了一个圈,又回到原点,往前走不出一步。

 

夏休期结束的时候张佳乐终于忍不了这种感觉了。他想着,出去走走吧,去哪儿都好。停留在一个城市,逛个两三天,还要继续走,没有目标,只剩沿途。

北方初秋的季节颇为寒凉。刚从温暖的广州飞过来的张佳乐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外套压在箱子底,拿不出来,他摸摸冰凉的胳膊,打算去买一杯热饮凑合凑合。站在柜台里的收银员笑得如沐春风,跟他说现在红豆奶茶第二杯半价,要不要来两份?张佳乐心情不大好,刚想说我买两份给谁喝啊,肩膀就被人拍住了。

“那就两份吧,一起。”

张佳乐回头一看这人,卧槽两个字硬是卡在嗓子眼里被憋了回去,憋得死疼。

 

孙哲平也没座位,似乎是淋了雨,头发有些湿。两个人并排靠窗户站着,一口一口喝着饮料,空气里一片诡异的沉默。

张佳乐从来没想到过他和孙哲平的重逢竟然会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方式,却唯独没想过在大雨天被堵在麦当劳里的这种可能性。想到这儿他有些想苦笑,所谓人生啊,就总是让你在最尴尬的时刻,遇到最尴尬的人。

孙哲平左手始终插在外套口袋里,没拿出来过。张佳乐盯着那个口袋,想问又不敢问。事实上他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手伤怎么样了,还玩荣耀吗,百花的发展并不太好——

然而还是一句都没问出口。

孙哲平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张佳乐看着他的侧脸,比起在百花的时候,孙哲平瘦了很多,有青色的胡茬漫出来,显得他整个人很疲惫。张佳乐看到孙哲平脚边的行李箱,还是当初在百花时候用的那一个,没有换——这是一片陌生当中张佳乐能够感知到的唯一的熟悉。

“你也是刚到北京?”

孙哲平晃了晃红豆泡得不很均匀的塑料杯,“我马上就走了。不过这天气飞机估计会晚点很多。”

看吧,总是这样。每一场相遇,都预知了另一场分别。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那么多年的老搭档,熟络起来也很快,转眼间气氛又热烈了起来,让张佳乐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他们还是最年轻的时候,还是八年前约定在昆明机场见面的两个小少年,时日还长,梦想还久,还能无所顾忌两个人一起撑下所有风和雨。孙哲平跟他讲,最近一直在帮家里忙事情,荣耀已经不打了。说这话的时候张佳乐似乎看到孙哲平揣在口袋里的手握了一下拳又松开,他没去细想其中含义。每一年退役的选手那么多,来来去去,留在荣耀里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不缺他孙哲平一个,更不缺张佳乐。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孙哲平说,其实我也不打荣耀了。估计这话说出来以后,孙哲平会骂他一顿,就像在百花的时候一样,每次张佳乐想出什么坑自己的馊点子,孙哲平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从沟里带出来。只是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跟百花再无关系,账号卡留在那里,两个创始人却都已经远走高飞——然后在这个小快餐店里再次重逢,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缘分真是个操蛋的东西。

孙哲平没有带口罩和帽子,退役这么久了,已经很少有人还能认出他来。张佳乐整理了一下塞在帽子里的头发,想着再过两年,自己是不是也已经不会被人认出来了?时光真的是个残忍的东西,它把一切都带走了,只剩下一个茫然的自己,站在过去和未来的罅隙之间无所适从。

 

张佳乐想起他前几天在广州的时候,趁周末偷偷买了一张票,跑去看百花对蓝雨的常规赛。周围人声鼎沸,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半边脸掩藏在体育馆暗淡的灯光里。那场比赛邹远拿着百花缭乱,发挥得并不是很好,场馆里的百花粉丝嘘声一片;而张佳乐就在散场的人群里,盯住了一个烟雾缭绕的背影。

魏琛。

你瞧呀,长情的人最是可恨。走得再远,仍然忍不住转身再跟。

就像他此刻和孙哲平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的话题似乎都刻意避开了荣耀,聊了这么久,仍然小心翼翼地把话题逃避过去。然而就像孙哲平足够了解张佳乐一样,张佳乐也对这个好几年的老搭档了解得深入骨髓——他知道孙哲平现在想着的也是荣耀,他也离不开这篇征战数年的土壤,可是他们两个都已经不是这片战场上的人了,于是沉默得心照不宣,像两个退休的老干部一样,聊些吃喝,聊些时政,却再不回望当初峥嵘。

回望有什么用呢?长情有什么用呢?平白留一片空虚塞心口里,想抓住什么,也都回不去。

杯子里的饮料凉了。张佳乐又觉得自己开始冷,九月的天气,冷得渗到骨子里。孙哲平把杯子放在一边,伸手摸了摸张佳乐冻得冰凉的胳膊。还没等张佳乐从突如其来的热度里回过神,孙哲平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了张佳乐。

黑色的运动服,是孙哲平一贯都喜欢穿的款式。张佳乐有些发楞,却不是因为那件散发着热度的外套,而是因为孙哲平终于从口袋里抽出来的左手——缠了一层绷带,惨白的纱布,在暗淡的阴天里晃得人眼睛疼。

张佳乐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你还好吧。

孙哲平把外套往张佳乐手里一丢,整理了一下里面的衬衫,看了看外面渐渐转小的雨。他把行李箱的拉杆提起来,转头说了一句,我去那边了,下次再聊。看见张佳乐还是抱着衣服一脸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表情,孙哲平抬了抬下巴,跟他说,你穿上,多冷啊。然后推门撑开伞,拉着他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远去在阴沉的天色里。

 

直到那场雨停了,张佳乐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跟孙哲平要过他新的联系方式。于是那件外套也一直都没有还回去的机会。

他在回去和不回去之间挣扎了很久。天才如张佳乐,还远远不到该退役的时候,他的状态保持得甚至比同期的林敬言要好一大截。只是破釜沉舟的事做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几个月以后张佳乐加入霸图的消息铺天盖地,于是他就和流言蜚语一块并肩同行。就像刚出道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他,如今只不过再淋一次风雨而已。只不过他站在青岛十二月的风雪里,老是忍不住去想,我怎么总觉得自己少一件外套呢?

 

直到从霸图调到北京参加国家队集训的前一天,张佳乐蹲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收拾行李,乱七八糟的衣服堆了一地。衣柜深处露出一件黑色的运动服,他伸手进去扯出来,抖开看看,叹了一口气,又塞回里面去。张新杰坐在床上帮他叠衣服,瞥了一眼,随口问了一句,这什么衣服,没见你穿过?

孙哲平的,好几年之前借我的了。张佳乐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继续埋头在行李大业中。张新杰说,要不你这次去北京给他带过去?

张佳乐表情夸张地抬起头来,卧槽,行李超重怎么办!

 

那件外套还是被留在了张佳乐的宿舍里。还是那个机场,还是下飞机以后突如其来的大雨,还是半价的热饮,只是这一次跟他一起喝的人变成了张新杰。并没有人再陪同张佳乐分享一把伞,他的外套就搭在自己的臂弯,许多年以前在昆明街道上拖着行李箱谈天说地的两个少年,如今都已经不知去往何处,留下来的只是两个走在时光里淋透了满身风雨的人。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会像我恰好遇见你一样巧合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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