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修] 我执为根
我执为根
cp：伞修
by：萧月
在没有接触过死亡之前，总以为死亡应该是一件悲壮的事情，值得用长篇累牍去缅怀，用一生的眼泪换一个铭心刻骨此生难忘。
当年他们也聊过死亡的话题。聊着的时候叶修正窝在椅子上跟苏沐秋刷着副本，天击接上挑连突圆舞棍一套连击打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苏沐秋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爸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急需手术费，马上汇两万元到你妈卡上。苏沐秋一看爸妈俩字就乐了，哈哈哈哈哈叶修你过来看这傻逼，这年头还有这么骗钱的？两个人放下手机继续打本，一边打本一边聊着最近的网骗趋势。过了一个多小时，等来了一条短信，是另一个陌生号码，跟苏沐秋的手机号只差一位。
哥们，我爸已经走了，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妈把电话号记错了。
两个人难得地都沉默了。
后来苏沐秋问他，你说我要是出车祸了，苏沐橙会不会也打错电话？
叶修扑上去捂他的嘴，瞎说什么呢你。为了从根源上杜绝你出车祸的可能性，你看，我压根没有电话。
虽然这个逻辑在今天看来简直像奶酪一般漏洞百出，然而当时的苏沐秋是真的无言以对，以致于叶修收到的来自苏沐秋的最新动态信息是来自苏沐橙的QQ号，她在QQ上狠敲叶修，你快来，我在医院。那个时候苏沐橙还没满16，苏沐秋的手术她都不能签字。叶修赶到的时候，苏沐橙正在努力的以她为数不多的医学常识理解大夫告诉她的信息，他坐到走廊里，手里拿着一根烟，没点燃。
中央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大半夜没那么多急诊，大多都是排了剖宫产的孕妇，挂着点滴急吼吼地被推进去。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死在手术台上，也会有无数婴儿生于这里——生或者死，似乎本来就是一个圈：从死至生，叫做轮回，从生至死，叫做红尘。他想起那个一度被当做骗子的陌生人发来的短信，想不到如今蹲在手术室门口的人是他，而他的手里，并没有一只手机。
出殡那天苏沐橙哭了，叶修没有。他不能哭，遗像垫了两块大玻璃，那么沉，他不能让苏沐橙抱着，他要代替苏沐秋担起这个责任。来葬礼的没几个人，苏沐秋朋友不多，没有亲属，眼看着LED屏幕上的字从沉痛悼念某位老人换成了沉痛悼念苏沐秋先生，主持人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不再等等，人来齐了再开始？
算了，一共就这点人。
他拿着白花瞻仰遗容的时候看着苏沐秋那张沉睡的脸，苍白的皮肤，还有额角没擦净的一丝血迹。苏沐秋的嘴角似乎含着笑——他确实是笑的，每当谈论起来苏沐橙，他总是这样笑的。临别前是快乐的，这样真好，只可惜你留下了一群悲伤的人追在你后面，这是唯一的不完美，叶修想。他看着苏沐秋安静地躺着——不像睡着，苏沐秋睡觉的时候从来都是抱着被子弓着腰腿伸长了把叶修踢下床，他才不会有这种工整的睡姿。一生一次，无论是这个睡姿，还是那张脸，叶修都想仔细看看。
这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3D版的苏沐秋了。
第一个清明节是个周末，叶修本来还寻思着比赛这玩意不好请假，联盟一纸通知停战放假三天，正中他下怀。他换了件衣服出门，心里想着苏沐秋你真能耐，你这是非让我跟沐橙过去看你的节奏啊。一出门看见沐橙化了妆也遮不住她一双肿眼睛，叶修逮着她问，你怎么了？苏沐橙把脸埋进叶修胳膊里，我一宿没睡，想想我哥，心里就难受，一难受就忍不住要哭。说着眼泪又落下来，叶修赶快掏纸巾给她擦，心里也一下子沉重了。
好哥们终究是不在了。
他不像苏沐橙，他在医生拿着小喇叭喊苏沐秋家属过来一下的时候，就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车往前开，两边的风景往后退，路过很多个地方，他都跟苏沐秋来过，这些路以后都还是要走的，荣耀还是要打的，日子还是要继续的，只是硬撑着去过少了一个人的日子，挺累的。
叶修又拿了一张纸巾，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也傻过。陪着苏沐橙逛庙会玩，路过有人摆摊算命，二十块钱知天知地算什么都灵。他在矮马扎上坐定，不问自己不问沐橙，只问了一件事：苏沐秋现在过得好吗？
算命的闭着眼睛掐指想了一会儿，告诉他，挺好的，转世托生了个好人家。
叶修点点头，起身对老先生深鞠一躬，他相信，有关苏沐秋的所有好事儿，他都是信的。
某一次他看到职业选手群里刷屏，说淘宝上开了一家非常不错的3D打印店，只要把角色六面截图发过去就能收到一个5cm高的小模型。几个职业选手做了几个自己的小号，看起来都挺不错的。叶修关了闹哄哄的选手群，打开那家淘宝店的链接，想了想，发了秋木苏的截图过去。
一星期之后他收到一个快递，打开看是个神枪手的小模型，秋木苏的脸第一次变成3D，从那张系统脸里，叶修竟然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表情。他叹一口气把模型收起来，锁进柜子里。
果然是好久不见了，看什么都怀念。
后来那个模型搬了几次住处，就没了。叶修点了支烟，也没去找，随它去。于是秋木苏就这么消失了，没声没响的，和苏沐秋一样。
那之后的比赛就逐渐忙起来了。
大概每年只有那么一次，才能容忍他放纵自己，沉浸在对苏沐秋的怀念里。苏沐橙的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高，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沉稳了。她再也不会在清明节的前一晚睡不着哭整宿，也再也不会因为想起哥哥就盛满眼泪。她对叶修说，我想用沐雨橙风，我要打好这个角色给哥哥看。叶修悲哀地发现，苏沐橙长大了，可是他自己怎么就越来越想哭呢。
他跟沐雨橙风的配合简直磨合得不能更自然，似乎是天造地设的搭档一般。已经好多年过去了，苏沐秋这道伤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愈合起来了。他们有的时候，吃着饭也会随意地谈起来，啊，当年苏沐秋好像有一本逆向工程的书，你找找，拿去给关榕飞看看？
当年。
这两个字无论对于生者还是死者来讲都太残忍了。当年并非如今，一切都已经变了，一切都回不来。夏天的阳光热烈，照得人头脑晕眩。翻了翻君莫笑的好友列表，他总觉得少了一个人，如果他还在，一定会——
一定会无孔不入地渗透到自己生活的每个角落里来。他不会讨厌陈果这个老板娘的，叶修想，重新见到魏琛这个没下限的人，估计会很有意思。包子会天天跟他PK，方锐会跟他斗嘴，他说不定会发明出新的荣耀技术传授给新选手们，而苏沐橙一定会很高兴的，有了荣耀和哥哥，还有热闹的一群人，有什么难过的呢？
只可惜越想就越清楚，他不会回来的，你期望着一转头他就坐在那里对你微笑，而当你满怀期望地转头看的时候，一定会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都已经十年了，他想，十年前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选手，而如今放眼联盟他已经足够呼风唤雨。一切都已经变了，十年太久，久到足以磨平一个人所有的棱角，所谓沧桑，不过是淋过的风雨多了，已经可以平静面对一切了而已。
他想，如果苏沐秋回来，他一定会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他也知道，苏沐秋不会再回来。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