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明

一个浪荡的薄情人,爱得不深,睡得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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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崽] 凛冬雪

凛冬雪

 

cp:大天狗x妖狐

by:萧月

 

 

 

这世上没有新鲜事。盂兰盆节一过,暑气就慢慢地退了;然后庭院里就要落雪。都讲人间十色绚烂,千百年来却老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时节更迭,也总要生厌。

小生受晴明召唤而来时,正好是这一年的初雪。由于鲤鱼精小姐的事情,我仍介怀于他,无奈当时已有承诺,如今他一纸符咒邀我出战,也只好点头应允。我跟着神乐小姐穿过空旷的庭院,推开门扉——有雪的日子总是极静的,仿佛一切声音都要为这场雪让路,推远,最后只剩下雪花洒下来的声音。本是寂静的,然狐类天生听觉敏感,我总觉得似乎有一抹清笛从远处绕过来,浸了风雪味道,袅袅地绕在耳边。

火盆燃起来的时候,我问神乐,寮里可有哪位善于吹笛?神乐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思考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情。我抖开折扇掩住嘴角,轻轻地笑:小生向来擅长感知风雅之物。此番受到晴明的召唤,感知到他身边有这样一位美丽可爱的……

后半句话被一同前来帮忙的源博雅砰的一声关在了门缝里。

我耸耸肩,来日方长。

 

虽说名义上已与晴明签订式神契约,然而事实上,小生的日子仍然过得颇为清闲。出战的日子屈指可数;有时候由我主战,退治鬼王麒麟,也有时候是御魂。而与其他人的式神切磋时,是从不需要我的。我也乐得清闲,常常带一柄遮风雪的油纸伞,沿着平安京总是繁华的街道慢慢散步,顺路捎些水果大福或者樱花饼一类的吃食,带回去分给寮里的小孩子们。

某一次我正懒洋洋地在走廊下靠着火盆,抱着一大堆金平糖看雪景的时候,从斜里却伸来一只手,摸走了我怀里贴着姓名签的一包浅紫色糖果。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不是小孩儿。我刚要抬头去看来者为谁,却见那只手又把糖送了回来,放回那一堆小份包装中间,又拿起另一包粉红色的来看。

“小蝴蝶,小草儿,小兔子……你自己的份呢?”他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接过我手里的一堆糖果翻看起来。

“小生自己的份?”我不禁哑然失笑,“糖果一类的,不都是小孩子才会吃的吗?”

廊檐的外面是嶙峋的雪景。冬天冷得深了,庭院里那棵樱花树干瘦的枝梢锐利地伸向天空,显得路过的风又凛冽三分。火盆却是暖的,没有雪,屋檐也遮风。这样好的景,有人坐在旁边一起说话,是该煮一壶梅子茶的——这提议还未说出口,就有纸片人啪嗒啪嗒地跑过来,将出战的传送咒书递交给他。他接了符纸,起身对我微一颔首,往前踏了一步,身形便消失在空气里了。

而他起身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寮里会吹笛子的不止源博雅一人——他腰间也是挂着一枝笛子的,样式古朴,却清雅至极。

也是从那以后,小生捎回来的小点心就要多包一份,也贴上个姓名签,大天狗。他也毫无身为一个成年大妖怪的自觉,高高瘦瘦的,也混在一群吵着吃点心的半大孩子中间,热热闹闹地一起挤过来,在我面前摊开手掌。有时候玩心兴起,小生也会捉弄他,在他的小包裹里放两块咸胡椒饼;他不恼,只在咬下去的时候稍微皱眉。

然而他和那些吵吵嚷嚷的小孩子们是不同的,他并不常留在寮里。晴明总是出战,大天狗战力高强,便每次都要随着一起去。院子里晴明常写字的那张石桌子已经盖了很厚一层雪,晴明自己不用那张桌子,便没有人想得起来去打扫。就连八百比丘尼都不常留在寮里了,听闻近日平安京各位阴阳师的任务越发繁重,从街上到寮里,每个人都是一副紧张忙碌的样子,小生一届闲人,混杂在他们中间,越发格格不入起来。

索性也不出门四处搭讪了。打个呵欠,冬天还长,够人睡。

 

大天狗正是在那样一个深夜撞进我房间来的。他闯进来的时候,小生正蜷成一团,抱着尾巴睡得正甜,冷不丁被木门磕到墙上的声音惊了好梦。大天狗裹挟着一身风雪和血腥味跌进来,径直向地板上倒下去,一片静寂的冬夜被他跌出一声沉闷的响,之后便再没了声音。

我从温暖的棉被里挣扎出来,重新把风雪关在门外,才蹲下来看他。抿紧的嘴唇,挺拔的鼻梁,长睫毛和血混在一起,在额头眼角凝成一片。正当小生犹豫着该不该把桃花妖叫醒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把门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是披着一身朱红风氅的八百比丘尼。她两手极力拢紧宽大的风氅,未梳的头发在风里散乱着,睡眼惺忪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却分明瞥见了一抹雪白的衣角,大约是出门的袿装——亦不知道她是即将出门,抑或刚刚归来。小生便顺口扯了个谎,告诉她是我夜视不佳,撞倒了房间里供奉的稻荷神像,假装没有注意到她转身离开前半信半疑的表情。

伤得太重,那天晚上大天狗果然发起高烧来,连翅膀都烫得吓人。他的意识也有些涣散,时不时地念叨起一些我听不大懂的词句来——譬如大义,力量,追随。也不知他在讲给谁听,待我追问,他便又不说话了。小生在一旁照拂他,亦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天亮过了,又黑下去。见他呼吸之间渐趋平稳,烧也慢慢退了,我便想着小憩一下。谁知平日我闲散惯了,如今不分日夜地熬了一次,竟然就累极,靠在床沿上沉沉睡了过去,一睡便是一整个晚上。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我在被子里躺得踏实,哪还有大天狗的踪影。我踢了被子冲出门,见他正坐在廊檐下的火炉边同源博雅下着棋,一副神定气闲的模样,丝毫不像刚受过重伤。

是为妖鬼之类异于常人,妖力强大者,一日之内即可骨肉复生。小生亦为妖鬼,深知这一点;然而还是忍不住朝他曾经流着血的额角看过去。那里的皮肤早已光洁如初,浅色的短发贴在凌厉的眼角一侧,显得他整个人仿佛不像一只妖,反而更像一尊神,一个极强大的、正义的审判者,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强大妖力流淌着。身为人类的源博雅并无太大感觉,而我身为妖狐,在这份极强的妖气面前,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要向他臣服下去。

有力量是好事情,我想。

 

都说狐狸天生狡诈。其实哪里有狡诈?不过是世上那些是非都懂得太通透,投机取巧而已。寮里的人都对那晚的事情缄口不语,于是我也不问,仍然日复一日继续做个逍遥闲人,在廊下抱一怀点心。只是坐了一天两天,从晌午日光温软一直坐到残阳西斜,怀里总是还剩一包胡椒饼。我待得无聊,拆开咬一口,果然难吃得要命,又咸又呛。

渐渐的,寮里厨房的空气里再也没有胡椒的味道了。我也渐渐不在廊下久坐了,冬雪极寒,庭院那一片萧瑟入了眼,心下更寒凉。偶尔路过低级小妖们的闲谈,听两句捕风捉影——朱雀玄武,阴阳二分,就在大天狗受伤的那个晚上,平安京刮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风雪。

大抵每个人都是从不觉察自己有错误的。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落在世人眼里或许是离经叛道,说服自己却总能给出各种理由。这个大天狗追随白晴明,那个大天狗追随黑晴明;或正或邪,却互相都是信仰。追随谁,向往谁,希望以谁的名义拥有什么力量,然后殊死搏斗一场,那是他们自己的命运,与一切旁人都无干系。大天狗与小生是不同的,他是注定要用尽力量追求呼风唤雨的人,永远不可能甘于平凡。

于是他如愿得到了力量,代价是与黑晴明的那场对决,命悬一线。

 

京都的街道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夜里小兔妖的追逐和打闹,一片祥和,传说中的阴界裂缝也重新封印了起来,浓郁的妖气渐渐散去。集市上又开始人声鼎沸,幼小的鬼妖们在寮里吵嚷着,来到小生身边挤成一团,摊开无数手掌要糖吃。我用和纸包了仙贝,放到他们手里,再看着他们开心地跑开。

很久没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他们一起挤过来了。

我曾远远地见过大天狗一次。他随在晴明身后,扬起手挥起一阵暴风,拦路的小妖们便纷纷臣服——听说如今他的力量已经无可匹敌,与其他寮的切磋里,一路连胜,所向披靡。小生是暗自替他高兴的,倘若一个人追求的只是力量和正义,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虚无缥缈的东西,便更容易满足,日子也更容易过得快乐些。

落雪的时候更少了。木屐踩过冰面,就能感到脚下的坚冰正在逐渐化开。屋子里日日点着的火盆都熄了,约莫再过半个月,就该草木弥生。我仍坐到廊下去,浸一壶暖茶,抱了粗竹雕的茶杯,看着庭院里樱花树枝梢上已经微微化开的凝雪,像要滴下水来。冬末的天总是晴得不像话,整个世界冷得太久了,萧瑟里却忍不住又带些生机,有种颓废的美感。忽又有人从我手里抽走了茶杯——修长的一只手,骨节分明,是暖的。

我沿着那只手往上看,是白的狩衣,蓝的眼睛,还有覆着黑羽的一双翅膀,曾经以最虚弱的样子倒在我眼前,如今又以最庄严的样子,不容任何质疑地站在我眼前。

来得真不巧,小生已经很久没准备过胡椒饼了。我抬头看着他说。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坐下来,手里仍旧握着那杯我饮过的茶:没准备就太好了,那种又咸又呛的东西真的很难吃。

我用扇子遮住嘴角,偷眼去打量他的侧脸。仍然如同那天所见一般凛然,而当时压迫性的强大妖力却收敛了许多,让小生得以平静地坐在他身边与他交谈。不用想也知道,他为了能够掌控如此强大的力量吃了多少苦头,那是待在寮里养尊处优的我无法想象的。小砂壶里的茶还是烫的,干梅子和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这是一壶迟到了一整个冬天的茶,早在他坐下来翻那一堆金平糖的时候,就应该煮好了的。

有风路过庭院里的樱花树,带走了枝梢间沉积的浮雪,卷在空中,又像下了一场新雪。我忽然想起初次叨扰这里的那天,几百年以来一成不变的大雪,和一抹衬着风雪的闲寂清笛——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所言命定,应是如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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