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明

一个浪荡的薄情人,爱得不深,睡得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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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红] 鬼街灯

鬼街灯

 

cp:雪女x红叶

by:萧月

  

 

 

丹波国大江山附近的枫叶林永远是秋天,永远有微凉的空气,日短夜长的更替和萧瑟悲鸣的风。有了鬼女红叶的寄居,这里的枫叶要比人间寻常处更红一些,漫山遍野都像泼了鲜血,鬼气森然——那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向来喜欢脚尖踩着落叶,在红叶的雨里跳舞,袖尖衣袂都被风吹扬起来,把自己跳成一片秋色里最亮的一团火。

然而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个尖叫着的人形被丢下来,与地面撞出沉闷的一声响。然后便是肉体被刺穿的声音,尖利的指甲化成一把刀子,掐在喉咙上,把那声尖叫捏断,于是地府又多了一个徘徊在三途河边等待摆渡的人。

黑晴明没有来,只有雪女一个,在这片枫叶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红叶。红叶面前是一具已经被掏空了的人形尸体,鲜血凝固在她的手指上,凝固在她的脸颊上,凝固在她的嘴唇上。她跪在地上,为了抑制干呕出来的冲动,肩膀抖动着,大颗的眼泪夺目而出,润进凝了一整层黑漆漆血污的泥土里。她甚至没发现雪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尸体还是尸体,枫叶林还是枫叶林,却没了那道浑身裹挟着凛冽风雪的身影。

 

大抵世间所有向往美貌的女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黑晴明抚摸上红叶的脸颊,用手指梳理着她一头柔软的长发,用温柔的声音贴在她耳边说,你真美。还想变得更美一点吗?

为什么不想呢?

于是从此她便由人沦落为鬼,以骨肉为食,以鲜血为饮。生的死的,为人为鬼,只要还能吃得下,便绝不放过。味道自然是令人作呕的,然而黑晴明说,如果你变得再美一点,我就把你收做式神。红叶想,也许自己做了他的式神,就能取代雪女的位置——就算不能侍寝,站到他身边去也是好的,能准许自己永远看着他,就是好的。

雪女偶尔会出现,给她带几个瑟瑟发抖的人类作为食料。终于有一天,红叶忍不住问雪女:你觉得我美吗?我还需要更美一点吗?那为什么晴明还不把我收为式神呢?

雪女只是静静地漂浮在空气里,不发一语。她生性冷淡,不懂得红叶挂在嘴边的情爱是何意思。她揣测,那大概是一件痛苦的事,把自己埋低,茹毛饮血——她看着满手鲜血淋漓的红叶,心想她确实是美的。肤如凝脂,黑发如瀑,淋了一身腥臭血肉,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可那种美却无论如何都有种悲凉的味道,决绝得过了头,举手投足间不管做什么都是破釜沉舟的感觉,让人只想远离。

倒不如像自己这样心如寒冰,至少好过些。

人都是不愿意给自己沾惹麻烦的,雪女知道,收为式神之类的,只是黑晴明对红叶的一套无关痛痒的说辞罢了。他只是想看着这个女人从人堕落成鬼是什么样子,至于这个女人之后的死活,与他无关,就连扩大阴界裂缝这种事,他宁肯去找一些妖力低微的小鬼当苦劳力,也不愿意来找红叶——虽然只要他开口,甚至不用施加法术,红叶都会极力拼命替他赴汤蹈火。

雪女被冰雪封存得太久了。她不知道悲哀是何种感觉,但她却莫名地觉得,人类口中所说的悲哀,大抵就是红叶这副样子了。

 

雪女第一次见到红叶的时候,是在百鬼夜行上。传说中百鬼相庆的祭典,有用之不竭的鬼火源源不断地燃成亮色的灯,各处的妖气都在空气里碰撞,喧嚣而嘈杂。世上永远不是太平的,厮杀掠夺,只在这一日稍作停歇,低微的小妖也可以和最强的鬼王平起平坐,稍有了些平日鲜少见到的尊严。

彼时的红叶食人尚少,眼神仍然像活人一样灵动,穿的还是死前那件绀色的浴衣,袒露一半洁白的大腿和胸脯。她在鬼火灯笼下放肆地旋转起舞,琴弦铮然,衣袂翻卷,头上随意夹起的金饰叮当作响。鲜红的瞳孔,鲜红的唇,一尘不染的白足袋,纤细得不像话的脚踝。致命的吸引。红叶才做新鬼,又是顺顺当当心甘情愿死在晴明手下的,怨气不足,妖气更少,身为女鬼,甚至还不会用媚术——可雪女却觉得这世间最极致的媚术也就是这样了,百鬼夜行熙熙攘攘,不是没有皮相更好的,却没有一个像红叶这样,顾盼之间,全都是透骨的明艳。

雪女看着红叶,不知红叶也隔着人群在看着她。那时候的红叶还不知道雪女正是黑晴明手下最得力的式神之一,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太奇怪。哪有素净成这样的?全然不着粉饰,面若冰霜,仿佛吹一口气,这全街的鬼火就都要冻起来。红叶觉得不好。黑晴明喜欢血,喜欢纯粹的邪恶,喜欢世间每一处阴暗的角落;所以想来这样素净的女人是永远得不到垂青的,她想,她自作主张地替雪女悲哀了起来。

雪女轮不到她来替自己悲哀。她按部就班地按照黑晴明的指示,每月送来尖叫的活人和小鬼,顺便看一眼红叶死了没有。直到红叶已经养成了吃人的习惯,唇角撕裂又缝起来,已经可以按照本能去寻找猎物了,雪女仍然还会来看她。红叶不明就里,只当这是晴明的指派,眼睛里燃烧着的对晴明的渴望日复一日地深下去。她握着装了鲜血的瓷碗,靠在枫叶林下,像痛饮美酒一般喝一大口,对雪女说,你看,黑晴明大人还是心里有我的。

她没去揭穿红叶。红叶倒给她一碗血,她也不喝,只安静地坐在一地枫叶里,静得像一座雪原上的寒石。冰雪颜色的衣摆铺在地上,与红叶明红色的和服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太过冷漠,一个太过热烈,都极端得很。倘若要中和起来,也是不可能的,让她们做些改变,那就不再是她们了。这片枫叶林里死了太多冤魂野鬼,空气是阴冷的,可能也只有雪女不怕冷,敢在这里坐着,听红叶絮絮叨叨,横竖都是晴明,听得耳朵快起茧子。

落叶沾了血,腥气重得出奇,也难怪就连酒吞童子如今都很少来这里找红叶了。只剩下雪女陪着她坐,彼此隔着一方桌案,隔着白玉盘里装着的模糊血肉,互相替对方悲哀着。情爱呀,欲望呀,雪女不懂得那是什么,只是瞧着红叶这幅沉沦在情爱欲望里的样子,觉得十分困惑。既然那是痛苦的本源,为什么不抛弃呢?为什么还要纠缠呢?一个两个,世间所有有情的人和鬼,都是这副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雪女想不通。她也永远不会想通。

 

后来枫叶林的吃人传说流传得越来越广,红叶的名头前面被人冠上了两个字,鬼女。她的恶名和艳名一起远扬人间;传言丹波国的大江山旁边,有一大片枫叶林,住着一个鬼女,美貌绝伦,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不会比她更为绝色。然而她的丹色薄唇却是用鲜血染成的,若是有人误入那片枫林,便会被漫天的枫叶困住,化作那位鬼女的口腹之物。

枫叶林已经许久都没有过活人的气息了。久违的呼吸声在林间响起来,坦胸露腿的美貌鬼女从枝梢里跳下来,懒懒地抬起眼睛看过去。

是晴明,又不太像她所熟悉的黑晴明。来人穿着一身蓝色狩衣,红叶觉得自己可能是喝了太多血,生了些幻觉,竟觉得面前的晴明不说话的时候,有一些像雪女。她觉得自己头很疼,脑子里闪过许多事情,却也忘了很多事情,一片混乱里,她拍了拍手,召来满林的红枫。

她又在红枫之间跳起舞了。那是一支久违的舞,琴弦铮然,衣袂翻卷,满枝血红的枫叶都变作了刀刃,向面前的人飞袭而去,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涣散,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眼看着还是漫天血色的红枫叶,却在一瞬间时空推换,忽然变成了喧嚣鼎沸的长街,鬼火灯笼从长街彼端尽头一直点到自己眼前,明亮永不熄灭。凌乱交错的众妖气息,摔裂的酒盏,召阴的银铃,她踮起脚尖放肆地在满街的鬼火灯下跳舞,尽情地热烈;她从人群中看过去,想找一个素净得有些过分的身影,想骄傲地告诉她,我见到晴明大人了,果然只有我这样的美貌,才是最适合他的一个。

然而她却找不到。那一片鬼火之下的枫叶,亦不知如今可以明艳谁的一双眼。

一张符篆随着咒语,轻飘飘地落在红叶的胸口。

几乎在他们一行人离去的瞬间,凝固的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了。枫叶林的血腥味道渐渐散去,有寒风穿过枝梢而来,温柔地将染血的红枫抚至枯萎,凋零。雪静谧地落下,积在失了叶子的枝梢上聊表安慰。

 

从此雪女也再不去那片枫林了。死气沉沉的地方太多,也不过是平白又多了一处而已。她还是不懂那些浓烈的感情,不懂世间一切的热烈、一切的决绝和一切的破釜沉舟,如同一块高山雪原上永远不会融化开的坚冰。她毫无感情地侍奉着黑晴明,尽心尽力,像一个完美的机器履行所有义务。而她不知道,黑晴明总有一天是会被摧毁的,自己也是会被杀死的。

她躺在一地血泊里,周身是她挥出的暴风雪,在地上和血凝成一块。血腥的气味久违地又萦绕回了她周围——这血气是对的,正是回忆里红叶周围那份腥腻的味道。情爱呀,欲望呀,她雪女从生至死,也终究未能学会这些。没有长街,也没有燃不尽的鬼火灯笼,少一片红枫。

雪女抬起染了血的手,将手指上的血,轻轻地染在自己的嘴唇上。

大约是一样明艳的红吧。她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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