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明

一个浪荡的薄情人,爱得不深,睡得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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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星] 人间非我雪满头

人间非我雪满头

 

cp:宋岚x晓星尘

by:萧月

 

 

 

宋岚从未想过薛洋居然会留他一条命。

他醒来以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白雪观一片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草动,没有任何来自生命的气息,天地悠悠只剩下他宋岚一个人,在一片黑暗里,睁不开一双空洞的眼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这具残破的身体,于是只能抱着拂雪,凭借着记忆和修道多年练就的敏锐五感,一寸一寸地往前爬去,在一片冰凉冷硬的尸体间,摸到那块残破的门匾。

他用颤抖的手指描摹过桃木上阴刻的白雪观三字,指尖触及之处一片黏腥,湿重的气味,血海尸河,偏偏只活他一个。他抬起手,就着那片血水抚上自己的眼睛,眼皮是凹陷下去的,流出来的血凝成了坚硬的痂,轻轻一碰就痛得几乎眩晕。薛洋下的毒太狠,偏偏又算准了宋岚避无可避——他方与阴虎符召来的三千凶尸缠斗几个昼夜,眼睁睁看着满道观的师门子弟一个接一个逐渐倒下,满心悲愤,顾不及觉察自己身体的异况。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薛洋涂在降灾上的毒早已深入五脏,经脉俱损,让他再也抬不起手来。他看到薛洋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挑起嘴角张扬地笑。

降灾的刃光掠至眼前,宋岚已经无力抵挡。痛到晕厥的刹那,他听到薛洋夸张的大笑声——宋道长,你去向晓星尘要回眼睛吧。

 

“子琛!”

有人在宋岚身边跪下。有水落到宋岚的手臂上,和血不一样的触感,清亮的,湿开一抹污痕。宋岚情绪郁结,心口沉痛难平,无端地想起薛洋同他讲的最后一句话——白雪观如今这一切,都是拜你的好道友所赐。

“子琛,你伤的重,我先把你伤口的穴道封住,不然……”

“够了。”宋岚推开晓星尘的手,挣扎着坐起来,向周围摸索着。满地的流血已经凝了,八月黄昏时分土地尚有余温,像生者的体温一般和暖。他想起自己在白雪观长大的这些年,这片如今血迹森然的道场,正是他长大的地方,师尊引着他稚嫩的双手教他捏过剑诀,温柔如水的师姐们在黄昏时节带他背过诗文经卷,陪他交手练剑的师兄们,在他决定跟晓星尘一起云游四方时,赠过他一个不醉不归的夜晚。

他想起自己的那把拂雪剑。须发苍白的师尊在宋岚十七岁决定离观云游前,为他铸了这把拂雪,一鼎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师尊便有四十九天没有合过眼。剑芒如水,当真是绝世名剑,无价之宝,师尊将剑递与他说,行路救世不易,要多珍重。

那是师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如今只剩下满地苍凉,满眼黑暗,拜自己的好道友所赐。

宋岚听见自己说,够了,晓星尘——

从此不必再见。

 

后来宋岚果然没有再见过晓星尘。所有的记忆在晓星尘点穴封住自己经脉的一刻凝固了,中间似乎有一大段都被吞食干净。他只记得拆下眼睛的绷带时,是在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地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摆设,和陌生的人影——等等,人影?

他伸手触上自己的眼睛。

盲眼的日子像一场梦。记忆有些模糊,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否盲过。白雪观一战,宋岚伤得极重,全身经脉俱损,好在金丹仍在修为不减,每日调息打坐,生死里滚过一遭竟然也慢慢痊愈起来。他在床上修养了很久,日日有道徒来照料他,只是他对着那些道徒问的所有问题都像是抛进空气一般,没人回答他。

直到他在山上住了近一年,可以自由走动的时候,他才终于知晓为何一年里,从未见过晓星尘。那大约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态的瞬间,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明净如星,看的是他眼里的世界,流的却是宋岚自己的眼泪。已经一年了,一年的时间里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一日的眼盲尚且让宋岚无法忍受,那么晓星尘呢?他又是怎样在盲眼中挣扎着活过一年的呢?

何必如此啊,星尘,你何必如此。

 

只可惜三千红尘里,想寻一个人如同沧海寻针。

他怀念和晓星尘一起举酒对月的老日子。说到底晓星尘这人颇对他胃口,嘈杂乱世,偏能寻到一人如他一般刚直不折,结伴四处云游,当歌论道,简直比寻到举案齐眉的佳偶更是难得。出门夜猎,调息打坐,偶尔寻得宽阔之所,执剑相较,快意淋漓。霜华磕上拂雪的剑锋,灵剑映月,晓星尘指间捏着结印,剑气之间衣袂飞扬意气风发,那始终是宋岚觉得最为珍重的东西。

他恨薛洋屠遍了白雪观吗?自然是恨的。恨晓星尘牵连了自己吗?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那双眼睛是晓星尘留给他的,所以宋岚行走世间,睁眼闭眼,看什么都像是晓星尘——落叶是晓星尘练剑时削去过的,溪水是晓星尘浣洗过发带的,月色清冽像霜华的剑芒,已经三月了,江陵两岸桃花开得这样好,多想让晓星尘也看看。

他还去过蓬山,十三年前,他在那场蓬山夜猎里与晓星尘结识。彼时的晓星尘一战成名,霜华一剑动天下,剑法纯熟得丝毫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站在东方微白的黎明里对宋岚笑起来,眼神纯净如水,修长的发带随着长发在风里飞扬。他用温柔的口音叫自己,子琛啊——

 

那你呢,你字什么?

……不知。我下山时尚未到及冠之年,假若现在回去要师父为我拟字,她定要把我轰走的。

 

说着晓星尘就又要笑起来。晓星尘相貌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细细碎碎,仿佛真的落了满眼的星辰。宋岚喜欢看他笑,他也觉得晓星尘大概会一直这样,霜华拂雪,长路共度,他会一直笑着,像这样温一壶酒,两个人对坐到暮雪白头。

只可惜如今君埋泉下泥销骨,人间非我雪满头。

走尸是不会白头的。肉身不腐,魂魄仍在,连宋岚自己都不知道这幅样子究竟算生还是算死。晓星尘魂魄不全,故而霜华没有封剑。每天晚上宋岚都要抽出那柄剑来擦拭一番,然后轻轻地把锁灵囊放于剑侧。云纹剑鞘光华流转,映着清冷明月,他对着那两只锁灵囊祈求过很久,每一次闭上眼睛他都觉得,下一刻晓星尘的魂魄就要回来了,站在自己面前,还像少年时候那样地笑得暖意盎然。

诚不我欺,走尸是不会有痛觉的,因为所有的痛感和折磨,都只会被刻在灵魂里。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曾经伸出手去,在灯影摇曳间,在满地月光里,用颤抖的手指在锁灵囊的布料上一遍一遍地写着,对不起,错不在你。错不在你。锁灵囊始终是沉寂的,他甚至不知道这四个字究竟是写给晓星尘的,还是一遍又一遍写给自己的。

天地之大,如今我算和你重新并肩而行了吗?

他用这双晓星尘的眼睛,注视着晓星尘的残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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