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明

一个浪荡的薄情人,爱得不深,睡得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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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清] 逢不识

逢不识

 

cp:安清

by:萧月

  

  

加州清光手里提着一盏纸灯笼,跟在长曾弥虎徹身后穿行在京都的街道上。街市方还平静,像酝酿一场风雨,酒街灯色在尚未褪尽的夕阳余影里摇曳连成一片,似处处都绽放薄红的花。平人家的儿女大多低着头,脚步细碎行色匆匆;该是归家的时候了。不需归去的尽是浪士,有几个桀骜的把手握在腰间的刀上,抽一截白刃出来,也不知威胁的是别人还是他们自己。

和泉守兼定去别处了。似乎是三条大桥——谁晓得——大抵是要分头剿清吧,审神者头脑太精明,手指头一掐算谋略就全通了。而像他们这些,说白了,不过蒙了尘又重见天日的旧铁一铸,除了劈砍刺杀的尖锐力量,正是一无所有。审神者要借用他的力量,他拒绝不了。赴汤蹈火,投炉化石,就算是己身坟冢,也一定要去的。

那是身为刀剑的责任,清光想。

剑锋流光,狂刀血影,死在战场上才真正算是一身光明磊落,这是他们生而为刀的第一法度——刀剑是绝对不会畏惧战场的,这句话不知是谁先讲过,流传至今,被世人奉为铁则。清光用空出的手扶了扶腰间的佩刀,感受到了精铁坠着的分量,像是活着的证明。

  

夜黑了下来,手里的纸灯笼越发的红,火焰和风一起飘摇,单手几乎要握不稳。晚风起来了,暴雨也快了。清光抬头看了一眼暗灰色的天空,想着和泉守兼定的埋伏一定不算顺利,那张爱抖露的脸啊——扑哧笑出来,被长曾弥踢门的巨响恰巧掩盖。

例行公务检查——

查的是什么呢?查的是人头呀,手起刀落命如草芥,既然秉持武士道,那便无需介怀。乱世的年月,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横竖都要错,那就索性一错到底;好歹算半生淋漓快意,不负人世肉身,百年机缘。

刀刃磕在浪士的刀上,清光胸口泛疼,却仍旧决然压过去。脖颈一刀,似乎切到了要害,血柱喷涌而出,清光刀尖点地身子一扭,漂亮地躲开了沾到身上的血。

 

——任务完成!没有血沾到我身上哦!

 

他想起了他的原主。那是一位就算是在战场上仍然有游玩余兴的年轻剑士,没有人比清光更尊敬他,也没有人比清光更早地离开他。清光看不见他纸命薄凉,病榻一枕阴翳梅雨,在战场上躲过的血雨腥风后来却换作自己尽数咳出来,衣襟沾染一片,全是清光一样的红。

握着刀的人,全部都是将死之人呀。白刃露出一截,伤人伤己,不折于沙场,也要毁于别的地方——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是呀,他该信的,就像他杀生这么多次,早晚是要折在这儿的。

刀身颤抖得厉害。清光的手在抖,抖得几乎握不稳刀,却仍然要勉力支撑。如果他不撑下去,断刀恐怕要更早吧?折于沙场,才算光明磊落,那番论调又在清光的脑海里响起来了。再杀一个,就算自己多偷一生;再杀一对,就算给自己在黄泉底下铺就一段因缘。至于铺就的是良缘还是孽缘,都随他去——此一生恰逢乱世,得以随从天才剑客淋漓尽意战至癫狂,已经是最惊喜,再不敢向天命奢求什么了。

冲田的剑法最擅穿刺,平青眼出击几回,清光独自苦战,只觉得胃里血气翻涌不止,对敌之间视角转了几回,疼得他几乎要吐出来。刀尖已经开始有些许卷刃了,一击不死,还要自己再伺机出一次手才行——然而清光心里清楚,他撑不到那时候了。最多允许自己再击七次——五次,三次,一次。清光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最后挥出,一口浊血随着清脆的折裂声喷呕出来,在地板上蔓延一片,像夕照酒街早点的灯,像翻到燃在门口的红纸灯笼,灼灼一片,开出血红的花。

  

就在他倒下的时候,有一抹人影骤然飞身而出,白刃交接声响清脆,刀尖却握得极稳,一击一准,血影纷飞,而他就在满天的血里穿行,浅葱的羽织仍旧洁净,滴血不沾。那样英勇的战斗,清光见过很多次,再熟悉不过。

……是,冲田先生吗?

清光觉得自己的确是将死了,甚至于出现了幻觉。他放任自己睡在幻觉里,紧紧盯着那抹人影挥刀纵横,剑锋流光,狂刀血影,尽数是少年天才的恣意风发——实在太过熟悉了,那样战斗着的身姿仿佛一刻烙印,越是时日去久,越是深铭于心。

 

木楼梯被人踏着,咚咚地响了,大约是援军赶来了。堀川国广指挥战斗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是和泉守兼定,长刀挥过风生水起,和土方岁三如出一辙的剑魂傲骨,所向披靡百战不败。

风声静了,只有血从地板缝里流下去,一滴一滴流落死亡的静寂。清光靠着墙,坐在一团血泊里,看着那个浅葱色的人影转过身来,有着抿紧的嘴角和少年一般尚有些圆润的脸颊。——不是,冲田先生,这不是你。清光一颗心悠悠地凉下去,沉到深渊万劫不复,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向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

 

——真是的,清光你这家伙麻烦透了。还能站起来吗?

 

不站起来难道等你公主抱吗?那样还不如去死。清光如是腹诽着,伸手想捉紧那人右手,却眼睁睁看着手指穿过去,只抓住一片凉薄夜风。

你是谁?

我是大和守安定啊。刀断了人也傻了?

清光心头一凛,赶忙重新抬眼仔细端详那人样貌。眼睛蓝得像深海,眼角一颗泪痣——不是安定又是谁,那个蠢货,每天追着冲田先生大呼小叫,结果现在居然把自己祸害成了这般模样:山形羽织,行灯袴,一根白发带扎高马尾,活脱脱冲田总司的翻版模样。

在屯所的时候安定明明不是这样子的;他穿洋服,头发蓬松地散着披下来,西式腰带的不同扣法他比清光还擅长。后来清光听堀川说,冲田先生因为得病日渐消瘦,到最后洋服已经再也不得合身,只能重新捡起宽袍广袖的和装来,抱着安定的刀对着空落庭院叹一口气。——再后来呢?不得而知了,除了安定,没人再见过冲田总司了。新选组的衰落,并没有人同他讲起;大约是做着好梦病逝的吧?一边梦着,一边期待着近藤先生带着捷报的来访,说不定下一次新选组的出战还有自己呢。那村落平静而祥和,仿佛仍是最初时候那个小小的多摩,大家其乐融融地做着天下霸业的梦,在古旧的试卫馆里遐想着某一天青史垂名山河重振,病痛痊愈,仍有力气挥一柄锐刀。

清光不忍再听下去。

长曾弥虎徹指挥着清点尸骨,安定在清光身边落了座。原本洁净的羽织蹭了地上的血,暗红的线顺着白山形往上爬着。清光提醒他,地上脏,安定只是瞟了一眼说,反正不是战斗时候染的血——谁像你,脏死了。

 

彼此就这么静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屋里一片狼藉,油灯打翻了,没有光。清光想起来冲田总司初上京都的时候正是安定这身装束,一身和服,羽织埋风,那是他一生当中最为快乐的时刻:故人仍在,壮志依旧,做的梦还都没有碎,偌大时局仍有信心可以辅佐江山,一张年轻的脸总是充满坚毅和向往。那是最好的岁月,那是最幸运的光阴,那是去而不返的青葱年代,抓在指间的砂砾,握得再紧也无法回头。

如今安定重新披起羽织替他缅怀,活回了过去,清光却依旧穿着洋服越走越远。每次清光挥刀,都觉得自己就是冲田先生了,那个一脸兴奋试穿洋服的冲田先生如今已经能穿着它轻快地战斗——清光发现他不小心把自己想的东西说了出来,换来安定一记白眼:冲田先生可没有穿高跟鞋的变态兴趣,你快掉头去死。

 

可不是么,他的刀尖断了,他就要死了呀?遗世间空一缕执念,而不得屡现者,如恒河沙数;譬如冲田总司,譬如加州清光,都以为自己只是累了,歇一歇还能重整旗鼓拎刀再战,只是这一歇就没了个尽头。前方启明高悬一线破晓,注定不属于人间的东西,都将要留在永恒的夜晚里。

清光觉得累,大概是这一生的力气都在池田屋这一战里用光了。阳关开始氤氲在屋子里,映一地血光,红的枯的,死去的颜色。大约是困了,清光合上眼睛,两汪晶亮的红就灭了。安定有些慌,伸出手想留住他,却只来得及抓住那条红围巾——在安定的手里化成明红的柄卷,艳丽得像一朵开得正好的彼岸花。

 天光大亮。安定抱着碎刀的清光走到窗口,抬头看着新蓝的天色混着苍白的云——像他穿的羽织,只可惜凝了层殷红,就再也不是晴天的模样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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