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明

一个浪荡的薄情人,爱得不深,睡得不沉。
微博@藤间兔子

© 花落月明
Powered by LOFTER

[徐铁徐] 遥

*结局剧透有。没看完结局的可以先马着,别往下看。





 

原作:红色

cp:徐铁徐

by:萧月

 

 

 

铁林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纯爷们,应当诛恶济善做个英雄,名垂青史的。

 

念书的时候老师在上面领着他读课文,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他的心思一下子就被点起来了,他盯着桌子角上年久失修积攒的污渍和漆皮,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这中华若能光复,所有地方都应该是洁净的,光明的,照在阳光底下一尘不染。

为此他跟他爹吵过不少的架,说到底都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情,然而或许是青春期骚动的荷尔蒙撩拨了他的反叛神经,年少气盛,总觉得他爹浑浊浊的处世态度让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这世道变了……他老爹说。

嗯,是变了。

 

他也的确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羡慕起那个不声不响的男人。

优柔,沉默,甚至不愿意抿一口酒,与自己心中所向往的豪情侠骨相去甚远,然而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向他靠拢,越来越近。

甚至到了如果他死,自己也不愿独活的程度。

而这个不声不响的男人就正裹挟在那团火光里。

 

汽车爆炸的时候,铁林就在离车几步距离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他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踉跄跑来,也终究是没赶上——可是就算赶上了有什么用呢?金爷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兄弟来看了,谁知道那枪口在下一次对着自己的时候,还能不能好运气地活下来。

早就已经习惯了顶着巡捕的身份做事情,当这个头衔突然没办法再罩着自己的时候,铁林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多么无力。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火光蔓延开去,汽油烧起来,整个汽车的轮廓都在火里扭曲着,晃动着。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像个傻子一样半躺在地上盯着那团火,努力地想把眼睛睁大一些,好看清楚一些,然而却有眼泪漫出来,越想看清,就越没办法看清。

身后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零零碎碎的。几个巡捕跑过来,想照顾一下铁林的伤势送他去医院,却被铁林吼跑了,只叫他们赶快去灭火抓人。

 

——做巡捕的连这事都不管,还要不要混饭吃了?

 

小巡捕们只好战战兢兢地去灭火,一个个熏得满脸烟灰,却还是忍不住往铁林那边瞟着,忧心忡忡的样子。

折腾了许些的工夫,夜已经透深了,月亮弯弯地在天上照着,亮过了街边深夜的灯。火差不多都灭了,里里外外一片焦黑,也不知道是熏糊的汽油,还是熏糊的谁的血。铁林按住伤口的白布早就被血打透了,手上黏黏的一片红,他也不松手,徐天叫他按着,他就只管按着。他想,徐天都是对的,徐天说过的话,他一向总是听得进去的。

铁林就保持着按住伤口的姿势,摇摇晃晃地奔着汽车残骸扑过去。皮鞋踩到了一块东西,啪的一声碎掉了,抬起脚才知道那是一块碎骨头。他在汽车里找着,然而却什么都找不到。王擎汉和金爷都被炸得尸骨无存,连头骨都找不到了,到处都是破碎的血肉,分辨不出人。

 

他妈的这个破手榴弹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啊!

 

铁林在心里愤愤地骂着,跌坐在那口井的旁边,身形不稳,险些跌进去。空气里腥腥臭臭的,简直让人把隔夜饭都能吐出来。伤口依旧在往外流血,随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疼着,疼得像要烧起来。血稀稀拉拉地淌了一身,把外套全染透了,深黑色的糊了一片,黏的湿的,在冷冷的夜风里贴在身上,心寒。

远处是捕房的人们跟金爷的手下们搏斗的声音,吵吵嚷嚷,让他头疼。

 

能不能让他们闭嘴都给我滚……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仿佛真的觉得那些嘈杂声都远去了。他眨眨眼,明明眼泪已经没了,却还是看不大清,眼皮沉沉的睁不开,有点困,还有点累。

大头在他身边气得一跺脚,铁公子啊,你要是再不跟我去医院,你老爹怕要拿着笤帚疙瘩追着我打啦。

铁林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能追得上你?给他八条腿也追不上你!你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我天哥的尸骨,给我凑齐了。

最后几个字铁林没说出来,含含混混地吞进了肚子里,差点咬着舌头。那块白布角上的血开始往下滴,一点一点,毛毛雨一样掉进开着口儿的井里。铁林靠着扶着他的麻杆,睫毛抖啊抖,像只蝴蝶,慢慢地敛了翅儿。麻杆不愿意再多等了,背起铁林就要往医院跑,弯下腰的时候瞥到了开了盖子的井口,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黑黑的,好大一团。

 

 

 

 

铁林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醒转过来,第一个照进眼睛里的居然还是白白的月光,漆黑的深夜,就像自己从未睡着过一样。床头柜上有一张报纸,垫了饭盒,晕得全是油印子。铁林想抬手拽过来看,才发觉左手没了知觉,再也抬不起来。

 

——别看了,那报纸是三天以前的。

 

旁边的床铺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或许是药物刺激得重了,或许是许久都没说过话,嗓音奇怪得很,不是熟悉的感觉。然而这口吻却是铁林再熟悉不过的,他蓦然惊讶地偏头看过去,看到面前的人满头满脸包着纱布,嘴角的胡子茬蓬乱得像风刚刚吹过的青草。

铁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反而牵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又龇牙咧嘴起来,表情混杂在一起格外生动。

徐天说,你这个人,简直傻透了你,我特意拿了布给你按着止血,你要是早早去医院躺着不动,也不至于废一条胳膊。

徐天又说,还好你一直都按着,要不然估计我没挂,你就先挂了。

徐天说,多亏了你那天带着捕房的兄弟在周围找找我,不然我就算逃得了,八成也得死在井里,影佐那药,太狠。

铁林听得这话,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只顾盯着天花板。躺了好多天脑子控得有些晕,他迷迷糊糊地说,天哥拿一根手指头来换我们这些人的安生,这大恩哪报得起。我铁林废一条胳膊,也算是还你的,咱哥俩今个儿扯平了。

屋里沉默了好半晌,只听得墙上西式的挂钟嚓嚓地走着,一圈一圈。

徐天突然笑了一下,你这样子要是让柳小姐看见了,这姑娘还不把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跟了这么个残障。

铁林偏头看看徐天,也跟着笑。

就你脸上那一大片伤,要是留了疤毁了容,可别再去耽误人家田丹了。知道的人晓得你是英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姑娘好端端的嫁了个地头蛇。

两个人在月光笼罩的病房里吃吃地笑起来。铁林又试着抬了抬左手,像是重有千斤,怎样也挪不了一点。他又动了动右手,想了想,从被子里伸出去,隔着两床的间隙,隔着带血的纱布,握住了徐天断指的左手。

一夜好梦。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越来越亮的光透过眼皮照过来,铁林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本来想着第二天醒转以后都还能一切依旧,还能坐在同福里悠悠地炖上一条鱼喝上两盅酒,听着徐家妈妈唠唠叨叨地给自己夹一筷子菜,看着徐天娘炮地半碗酒还得往瓶子里倒回一半,自己却仍旧愿意真心地赞他一句豪气。

眼睛一酸似乎又有眼泪要流出来,他一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他妈不是条汉子吗,吭吭唧唧哭个屁。

可是眼泪终究是流出来了。破晓的时候徐天捏了捏他的手,随即一阵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收拾完了他又过来捏了捏自己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然后便是门被重新掩上的细碎嘎吱声。现在大约是清晨,门外隐约有通知医护人员上班的铃声,摇过来,摇过去,摇碎一地还妄想沉睡在一切照旧的美梦里的一颗心。

他睁开眼,天光大亮,才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块昨夜未发觉的污渍。

他依然讨厌那污渍,然而却已经没了想把它挖出来的冲动了。

 

 

 

 

车行开得不错。

柳如丝是个生意场上的好女人,他必须得承认这一点,若是没有她,这车行也没法这么风生水起。

上海终归是沦陷了,满街满街的日本人,踢着军步在街上张扬而过。仙乐斯仍然在,什么七哥八哥金哥却早就都死了,这块肥肉易了无数个主儿,却依然还在这里揩着无数无知人们的油。当年柳如丝千娇百媚的宣传照早就被撤下换了别的不知名的女人,这也难怪,风水轮流转,既然物是,就别再奢望人是。

铁林蹲在车行门口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又想起了当年在课堂上背诗的光景。

但使龙城飞将在啊——

远处有人缓缓走来,步伐稳健,墨色长衫的身形挺拔,两手空空。铁林忍不住就站起来,恨不得往他手里塞一篮子菜,再塞一条鱼。

 

心里有你,见谁都像你。

 

几条街之外有枪声响起,铁林闭了闭眼睛,他已经再也没法冲在前线去管这些事。大头说这好啊,不用再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可是他却不知道,铁林最怀念的,正是跟徐天一起肩并肩出生入死的那些年。

若是李广将军有得选择,会不会也只想安静地守一份细水长流?

你想要的安稳,我替你做到了;只是这战火纷飞的年月,谁还在,谁会回来,哪儿能预料,我现在的安稳,你是否有机会看得到。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谁家的留声机吱呀地转着,喇叭里歌女声音软糯地唱,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其实如果你不回来,我也无所谓。

你平安就好。

 

 

 

 

 

 

——Fin——


评论(3)
热度(100)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